長江商報消息記者 劉濤
一場媒體電視問政,將本以為“安穩”的黃岡市地稅局新建辦公樓的暗象公之于眾。
9月16日電視直播現場,黃岡市地稅局斥資近2億元建造一座新辦公樓的事實甫一播出,輿論嘩然,緊接著由黃岡地稅系統帶來的湖北省地稅系統整肅至今沒有結束。
11月2日至6日,經長江商報記者調查發現,這起超建新辦公大樓事件十分罕見,在長達3年的建設周期內歷任兩任局長,且斥巨資等重大行為,并未在地稅系統內發生分歧或受到鉗制,一路紅燈,直到大樓順利建成。
長江商報記者上周赴黃岡調查采訪過程并不順利,盡管當地老百姓熱議版本頻出,但地稅系統內部人士始終三緘其口。
11月4日,黃岡市地稅局辦公室主任丁安國對記者說:“有些事情已經大白天下了,沒什么可遮遮掩掩的,但是你采訪必須按程序來”。
他所說的“程序”是采訪申請必須請湖北省地稅局批復。
11月4日當天和次日,記者先后將采訪提綱發送給湖北省地稅局辦公室媒體聯絡人士,并在次日到訪溝通,被告知“經請示領導不便回應”。
長江商報記者在黃岡市采訪時注意到,此時段正值全省地稅系統重塑形象督辦階段,黃岡地稅的問題已經波及全國地稅系統,加上兩任局長被調查,“多少有一些人心惶惶、茫然不知所措”。
一家建筑商拿下兩個項目
從黃岡市中心八一路搭車去新港一路需要花費約15元車費,歷時約30分鐘,從位于西湖一路的市地稅局到新港一路則需要20分鐘,被公眾詬病的黃岡地稅超建大樓就位于新港一路。
事實上,新港一路并非城市主干道,只是一條連接遺愛湖的雙向車道,這條路如今已經位于開發區范圍。
一位出租車司機對長江商報記者質疑道:新納稅服務中心位置十分隱蔽和偏遠,并不有益于老百姓前來辦事。
與此同時,當地一位接近地稅系統人士向記者表示,新建納稅服務中心大樓與國家4A級旅游景區、國家濕地公園遺愛湖近在咫尺,可見大樓選址的用意。
11月4日,長江商報記者到新建的納稅服務中心大樓探訪,21層大樓拔地而起,玻璃幕墻,十分宏偉,其竣工牌上顯示:工程2012年11月7日開工,竣工于2014年12月3日。
長江商報記者發現,納稅服務中心大樓背后的瀾山水岸小區雖然沒有啟用,已經有人進進出出。
見記者拍照,大樓與小區入口處的保安急匆匆過來質問記者:“你是干什么的?”隨即驅散記者。
盡管如此,這座大樓的興建還是經歷了看似正常的程序。
中國采招網顯示,2012年9月7日,黃岡地方稅務局作為業主發布納稅服務中心大樓項目資格預審公告,提出該項目已經由黃岡市發改委批準建設,建設資金來自自籌,工程規模27111平方米,工期540天。
2012年9月28日下午,在黃岡市公共資源交易中心6樓1號開標室,山河建設集團有限公司(下稱山河建設)成功中標,中標金額為約1.22億元,工期540天。
令人不解的是,業主黃岡市地稅局在此前招標預審公告中罕見地設定了申請人最重要的資格要件,即“必須具備房屋建筑工程施工總承包及以上資質”,根植黃岡當地建筑市場多年的山河建設最終中標。山河建設官網顯示,其為“湖北省首家同時獲得國家房屋建筑施工總承包特級資質和建筑專業設計甲級資質的企業”,與中標信息驚人的一致。
山河建設不僅拿下納稅服務中心建設項目,還以子公司拿下地稅系統職工團購房瀾山水岸小區的項目,在這個小區內有地稅職工以每平方米均價3200元團購的231套住房。
2013年7月30上午,湖北大鵬工程咨詢有限公司受湖北益鵬置業有限公司委托,對瀾山水岸項目進行邀請招標,山河建設以金額約1.18億元中標,工期720天。
全國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顯示,湖北益鵬置業有限公司大股東為湖北山河投資有限公司,持股95%,而湖北山河投資有限公司為山河建設子公司。
向職工追加“團購”房款遭拒
一棟21層大樓花掉近2億元,受訪黃岡市民認為亂花納稅人的錢真“混蛋”,紛紛質疑這實際上是在為自身牟利。
按照彼時黃岡市發改委對該市地稅局興建大樓的批復顯示,納稅大樓投資4500萬元,建設1.5萬平方米。
從此前9月中旬電視問政中披露出來的信息顯示,當時已經付出資金達到1.347億元,且只占預計總費用的75%,也就是說,要支付完相關款項,還得投入4500萬元左右,總價近2億元。
對于如何花錢建大樓,湖北省地稅局對黃岡市地方稅務局的批復中十分明確,要求嚴禁挪用各類專項資金和稅費。
然而事實上,除省市兩級財政撥付的資金外,黃岡市地稅局在項目中投入的絕大部分資金來源于“超收稅款返還”款項。該局財務裝備科長鄒紅曾對外確認,按照超收稅費返還的65%作為基建專項經費。
此外,外界盛傳納稅服務中心大樓內衛生間里安裝了暖氣設備,這項中央空調設備及安裝采購項目費用也著實不菲。
2013年12月23日,黃岡市地稅局對新大樓中央空調設備及安裝采購項目招標。
2014年1月13日,同樣在黃岡市公共資源交易中心6樓,武漢金飛冷氣裝飾工程有限公司以報價約819.60萬元中標。
黃岡地稅局大把花掉公共資金建樓,就連斥資5000萬元建設的車庫也與瀾山水岸住宅小區連為一體。
這座住宅小區為地稅系統職工內部團購,均價3200元左右,此前電視問政中一位副局長的豪宅面積超過300平方米。
11月4日,長江商報記者在現場查看發現,小區住宅樓設計新穎,站在樓上對國家4A級景區遺愛湖景色一覽無余,區位優勢十分優越,加上出小區步行不到5分鐘即到湖邊,使得這里的房價一直居高不下,鄰近樓盤的單價已在5000元至6000元區間。
長江商報記者了解到,即便普通職工的團購住房面積也在180平方米左右。有接近地稅系統人士向記者透露,此前被媒體曝光后,黃岡地稅局曾要求參與團購住房的職工按照每平方米500元的標準追加房款,但遭到職工集體抵制。
由于黃岡地稅局口風驟緊拒絕回應,此信息并未得到證實。
除此之外,該大樓還存在超建問題。黃岡市地稅局副局長嚴建國對外承認,超建面積5520平方米,城區五個分局加機關約370人集中辦公,已騰退5900平方米。
多部門面對違建一路沉默
黃岡市地稅局大樓前兩尊石獅威嚴霸氣,但并不能“鎮”住大樓內部的恣意妄為。
11月4日,長江商報記者站在位于黃岡市區西湖一路的黃岡地稅局大樓前發現,這棟1998年的大樓并未如同黃岡地稅局所說的是“危房”,只是顯得有點舊而已。
然而,經過一番程序,以“危房”為由,報請將位于黃岡市區5個分局全部遷址,遷至位于開發區遺愛湖邊的新樓辦公為由建新大樓。
記者注意到,在市地稅局大樓一側的納稅服務中心人頭攢動,老百姓辦理業務十分便捷,不少受訪市民對要到位置稍遠的新大樓辦理業務頗為費解。
盡管經過多次媒體報道,黃岡地稅局始終沒有對外披露遷址的真正意圖。
更重要的是,作為為民守財的黃岡地稅局,如何將超億元的公共資金隨意調撥,此中一些信息目前尚難公開示人。
長江商報記者了解到,已經支付出去的1.347億元資金,基本是黃岡地稅局利用多年“超收稅款返還”的積累,動用這筆巨款是否應該經過報批、審核程序,黃岡市地稅局以“恰恰稅收返還相當敏感,黃岡地稅的問題已經波及到全國系統”為由婉拒采訪要求。
不過,該局財務裝備科鄒紅此前透露給外界的信息是,按照超收稅費返還的65%作為基建專項經費,據此推測使用這筆巨資的程序和周期應該不會很復雜。
長江商報記者向黃岡市地稅局辦公室主任丁安國要求以納稅人身份了解稅收返還政策以及資金使用過程,但丁安國以財務裝備科負責人“估計她也不敢接受采訪”,正在配合相關部門調查為由拒絕記者要求。
記者了解到,截至2015年9月,黃岡市縣兩級地稅部門賬上“超收稅款返還”的余額超過4億元。
針對動用重大款項,至少地稅系統內部是否有相關監督機制啟動呢?
11月6日,長江商報記者擬向該局黨組成員、紀檢組長楊陽副局長求證,但其手機一直處于關機狀態。
當地一地稅人士表示,地稅局目前的“日子”并不好過,“現在有些干部領導真是杯弓蛇影,現在所處這個境遇沒辦法”。
然而,黃岡市地稅局動用巨額公共資金興建大樓,涉及發改委、招投標、住建、紀委等多個部門,不可能不被發現,“可能誰也不敢管”,當地一位政府人士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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